几叶之秋

人呐,往黑暗的地方看得多了,觉得世界都是黑暗,背着光明自己也会沦陷进去…
可他们不知道,真正在黑暗里的人,对着一线光明伸着渴望的手…
世界本就是有光明和黑暗的.

【曦澄】腊琅花开 贰

       第二章
 
    蓝曦臣还未完全清醒,只觉得胸口压着一重物,下意识伸手去推了一下才发觉是个人压在自己身上,几缕青丝缠上了脸挠得丝丝痒意.
     待到视线清明起来,拨去脸上的发丝,低头便看见了伏趴在他身上的江澄,连唤了好几声“江宗主”才把尚在昏厥的人叫醒.
      江澄才醒过来才清楚自己上半身全趴人蓝曦臣身上的姿势是为不雅,连忙起身连连退了好几步,那散开的发丝也都落了下来 他将鬓边的发撩至耳后“蓝宗主,失礼了”
    “无妨”又看见自己指间缠绕着的紫色缎带,被旋风卷入时伸手去拉江澄却只拽住了他的发带.,如今他长发披散神情看起来柔和了不少,只是这份柔和并未保持很久.
    江澄用着极快的速度整理了自己的衣装接过了蓝曦臣递还给他的发带随意绑扎了个马尾于脑后“此处是何处……”
     “这…在下也不知”
     其实这一问换谁来答都是一样的.
     他们位于水面上,每走一步就可见水纹荡漾开来,却不湿衣鞋,四周的一切连同白紫两人的身影都完全映了去,犹如一面明镜,天空湛蓝万里无云却可见飘洒着雪花,而且还觉得有寒意.
     江澄伸手去接那雪花却是一碰就散“此处倒是怪异得狠,莫非是中了什么幻术了”说着就并了两指捏了一阵决,紫光直冲上空,却也不见丝毫反应.
     “那龙卷风本就是由传送阵而出,我们被卷了进来莫不是被传送到了什么地方”蓝曦臣四处环望了一周“至少能明白,此处决计不是你我所在的地方”
     见远处有花林成线还有高耸的楼台,便请了江澄一起去,虽然如今还不明情况但二人都属修为高深的宗主之辈,遇事就当冷静决断以当大局,江澄本就好面,也不愿臣面前显得自己胆怯焦乱,怕输了脸面.
      那是一片不知名的花林,那线绒飘逸的红白两色花串长于树上垂落得如帘子一般,自二人入了花林,便不见飘雪却见了成线的雨幕,这雨与那雪花一般一碰就散,即便未使用避雨诀而衣衫也未曾打湿点滴.
     还未走到角楼,便见迎面来了一个女子,身着青色广袖纱衣青丝半层挽鬓饰以白玉兰花簪子,她执伞屈膝一礼“远道来客,有失远迎”那雨水着实落系数打落在伞面上,二人又是不解,但想来是不是因为女子本是这儿的人的原因.
      “小女镜花,此处归我管辖”
   两人相视一番也拱手回礼“姑苏蓝曦臣”“云梦江晚吟”.
    江澄率先开口询问“敢问此处是何处
     女子莞尔一笑“此是太镜墟,是个非真非幻之地,此处身处夹缝,时常会闯入些异世来客”他打量了一番两人,复而又说了一句“此处不是什么妖道魔界这位紫衣仙师倒也不必如此警惕的”.
   听她这么说江澄把一直压在剑柄上的手放了下去冷冷的说“此处诡异,不得不防”
     “方才见湖面飘雪有又见落雨不湿衣,我等未曾见过故惑而不解”蓝曦臣总是对谁都是一副温和得礼的模样“如今看来是我等误闯,却是叨扰姑娘了”
     “叨扰倒没有,毕竟每隔十天半月这里就会来些人,都习以为常了,这不刚送走那不好惹的魔道教主嘛……”女子摆摆手不以为然.
     对这太镜墟他们有着太多的疑问和不解,那女子却好像只是程序一般的给了他们一人一本小册子,如若真如她所说,每来此的人都要对这儿有疑问需要一一详述一番,那她不累死也烦死了,所以干脆印了些册子给人当概括介绍.
      看完那本小册子,蓝曦臣和江澄都明白了,此处没有仙门百家,更没有四大家族.
      “请问姑娘,可有回去之法”
       “二位不必担心,十日之后传送门会再次打开,二位自然也就能回去了”
      将二人引进角楼,上了几层行到一排房间前“虽说从外看这是一栋高楼,可是居于其中又并非楼内”她说着便推开了一扇门,门后是一座的小院“二位先暂且在此住下,我镜花楼只安客却不待客,所以二位几日的衣食住行便要自理了,莫要见怪”.
    “本是我二人叨扰,又岂敢劳烦姑娘”蓝曦臣始终是待人温润谦和的模样.
   “如若有事相询,我便在这阁楼之上”她关门退去.
     江澄站院中走了几步,听这女子的意思是他要和蓝曦臣在这儿院子里一起住,院虽小却五脏俱全,院中有桃树有水井,木栅栏外便是一片森林,还有可见的小道绵延在深林中。
  “这几日便委屈江宗主与蓝某住一起了”蓝曦臣虽话语中带着尴尬却也是带着让人无法对他说于恶言的微笑.
      “不过区区几日而已”江澄提了口气推门入屋,屋内摆设清新简单,两间内室,正屋的另一边便是厨房,后院还有竹帘围起的浴池,乍一看倒像是民间的客栈.
      蓝曦臣一个请手让江澄自选房间,江澄小撇了一下两室的区别,摆设相同但对外开的窗看到的却不是是院外的深林而是池边枫树绵延
    “明明只是一处院子,却好像联通着不同的地方,却别有一番风趣”蓝曦臣走了一圈后由衷感叹,江澄却一撇嘴冷哼道“江某可没蓝宗主这般有游玩赏景的兴致”想给自己倒点茶水喝“只希望那几个小子知道些分寸,别不会说话就这几日就让宗门乱了套”却发现壶中空荡荡,细眉微皱.
    这皱眉不只是因为没有茶水,还是才说完那些话他自己恼了,他蓝曦臣本就是外出散心再不济他蓝家有蓝老先生和蓝忘机坐镇,而他云梦江氏却只有他一人,倒也不是信不过那几个管事,只是认知到这一点的他不甘心中略带悲愤.
      他那神色几个微变,蓝曦臣看在眼里笑道“看来这几日,你我要凡事亲为了”
      “又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人,烧水煮茶什么的还能难倒人不成”像是想证明自己可以一样,江澄进了厨房很快就拎了只桶去打水了.
     他回来的时候蓝曦臣束起宽袍大袖,露出白皙的腕子将炉子生得火光映人,二人皆已辟过谷就是几日不进食也没关系,但茶水热汤倒是该有的,如今二人又都是一副狼狈样,蓝曦臣一边御物添柴一边往锅里加水“有劳江宗主取水”
      江澄被他接过那一桶井水时候还愣在原地,似乎是不解蓝曦臣的这般顺手.
   像是懂他的疑惑一般蓝曦臣笑着着打开了闲聊的话匣子“虽是多年前,但逃难的时候终究是自己一人,很多事情也是要自己动手完成的”那时温家横行,再金贵的公子小姐都因他们家破人亡受生离死别,蓝曦臣也是在温旭火烧云深不知处的时候带着古籍乐谱逃走了,而自己…
      “尚未辟谷时,我也时常进厨房的……”只这一句话他便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的厨房话题里有再回不来的姐姐,有死去而已重生却从此各走各路的魏无羡,后来重振云梦,那些杂事他更是不经手了.
    蓝曦臣烧水并非是真的只为煮茶,他指了江澄的后肩,被卷入旋风里时和别的东西冲撞了,连外衣也破了几个口,江澄一碰才觉得一股子痛感猛袭,又看蓝曦臣明明他也被卷进来了,除了不再衣着整洁干净倒是一点伤也没有,真不公平.
    好在他们都各自有带伤药,伤处不便也只能劳烦蓝曦臣帮他处理了.
    坐于房中,褪去上衣露出了已经紫红的一大块皮肉,微凉的手沾着膏药涂抹于肌肤之上.
     江澄不习惯与人如此接触,只觉得痒麻,连同身子也僵硬起来,蓝曦臣却以为是自己弄疼他了,便道了声抱歉然后放轻了力道,江澄却觉得更痒了,幸好是背对着蓝曦臣,不然自己不自在的表情可要全被看了去了,待涂完伤药江澄立即拉上衣服“劳烦蓝宗主了”.
  “举手之劳”将药物又收回乾坤袋里,蓝曦臣看着外面的天,掐指算了算时辰“我们醒来时午阳高照,如今算算时辰也该天黑了,何故丝毫不见幕色”.
    “此处如此奇怪,指不定连时日和天日都不如常规”江澄系好衣带“来了不过半日,只觉此处环境与往常大不相同”.
    “既然无事,倒想出去看看了……江……”他正想问问江澄意见,那人已经翻身上床随意挥了挥手“江某有些乏了,蓝宗主请自便”.
       后院有一道小门,开门可见蜿蜒入林的小道,如今当是春时,树木葱郁,偶有山林晚风轻抚只觉阵阵清爽,方才那镜姑娘说过此处通市集小镇,虽说只在这儿待几日,但还是觉得有什么购置的,只希望自己身上的银钱能在这里使用.
       走了不过一柱香便看见前方有三两人,蓝曦臣倒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人便是镜花,她正在苛责楼里的人,那些垂头受训心中有着极大的委屈却也只是听着,余光见有白衣人站不远处,转头才看到蓝曦臣.
       听闻蓝曦臣要去市集,镜花本是顺路的,便一起作了伴,知道蓝曦臣担心钱财在此不能通用时她掏出各式各样的铜钱纸币,据说都是异世来客带来的.
    蓝曦臣顺口一问,是何事让她直接在那教训人,镜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说“我镜花楼有一处花海,里面有不少花,但花之秉性不同效用也不同,时常来说只允许来客远观不能入园,但他们却疏忽让刚来的客人迷路闯了进去……险些酿成大祸”
    “此处倒是奇特,虽来了不过半日,却见了不少闻所未闻的事物……”
    “说来有一事需要提醒一下公子”镜花面向他真说道“我太镜墟万物有灵,就是我那百花园的花也有不少有灵性的花儿会逃出来的,若是公子见了万不能触碰……尤其是那搞事之花”
    “何为…搞事”蓝曦臣一时说不上那话竟有些尴尬的笑了:
     “那花本名腊琅花,最会玩心弄情也有戏弄人之意……总之不管是什么花都不能碰就是了,记得转告那江公子”
      “多谢姑娘提醒”
    
     江澄一觉醒来时候已是晚灯时分,门外有烛光,大抵是蓝曦臣回来了.
     蓝曦臣去市集见着不少糕点小食就买了些回来,还给他购置的新衣,江澄才想起来自己的衣服背后已经撕裂,想给蓝曦臣钱,又想起蓝家乃修仙名门自是不会计较这些文钱,心里盘算着回去了也送个回礼就好,便接了过来.
       不同于江家的箭袖劲装,墨色的里衣长衫佩着暗紫的宽袖外衣,倒似他蓝曦臣的层层叠叠的广袖长袍,江澄一时间还有些不大习惯,捏着袖子左扯右拉挥了几下,但好在合身,旧衣又不能穿也就索性如此了。
      屋外明月高悬,在院内洒下一片皎洁…给院里取水梳洗的蓝曦臣踱上一层银光,他解去束发带连同抹额,想给自己洗个发,奈何此处不比姑苏自己的寝室,只得在井边备了几桶水随时冲淋,垂落发上还有皂沫,修长洁白的手指在头上揉搓,忽然感觉到有视线投注在自己身上,拨开那如帘的湿发便看见站在门口的江澄.
     自相识到如今近二十载,虽然相处的时间和次数不多,但江澄见到的泽芜君从来都是一丝不苟儒雅俊逸,再不济也是混乱些的狼狈样,如今看着蓝曦臣弯腰洗头,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全无,不禁笑出了声,后知自己的失礼又以拳掩口假意咳了两声“今天月色真好”
      “你我同居一院,多少都会见到这般的”蓝曦臣依旧弯着腰搓洗着他的长发,却不知道那发下的脸有些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
     “是啊,总不能每次见到生活俗事都要拘谨一番,如此一来反倒是虚伪作态了”江澄放下手和那忍俊不禁的表情,看着蓝曦臣盲摸水瓢的模样,便挽着那宽大的袖子一层又一层的卷起,顺过了蓝曦臣好不容易摸到手的瓢,提着袖子帮着他慢慢淋水.
    “多谢江宗主了”蓝曦臣话里带着笑意,认真的搓起了发.
      “你替我上药送我衣物,我帮你淋水冲发本是举手之劳……即是同居一院便是礼尚往来,又计较那么多做甚”江澄淡漠的说着“莫非是嫌弃我?”.
    “不是……”蓝曦臣笑着回了一声,便没再说话了,不一会儿便冲洗干净,用干的布巾搓着湿发,用了些许灵力烘干,即便是月色之下也能看见缓缓升起的白雾,夜风之下长发飘絮……
     江澄翘着二郎腿斜坐在一旁的石桌上吃着蓝曦臣买回来的点心,一手支着下巴看蓝曦臣生活中的样子,谁都是堂前屋后几副模样,只觉得像蓝曦臣这样的人多看几样也不坏.
      不禁想起少年时看过的话本子,那形容美人的词句在这时便想起了十又好几,心里也不禁感慨——这到底是世家公子的榜首蓝曦臣啊。
     何况他江澄是颜控这事虽然他不承认但却是事实,好看的事物谁不喜欢多看。
      蓝曦臣依旧非常符合他姑苏蓝氏的作息规律一到时辰就睡下了,江澄却是不能睡了,白日里才睡回了神,他又不是嗜睡之人,院里的东西应有尽有…但却没有他平时该处理的公务和文书,茶也喝了东西也吃了,长夜漫漫这下子倒是没事可做了……
     也顾不得如今是个什么时辰,他开了院门就是那楼廊,伏在栏杆上可见那映着明月又飘了雪的镜湖,只当是散步的他便下楼徒步往那边去了……
       明月如灯,便是周围的景色都看得十分清楚…只是不知何来的冷雾渐渐糊去了视线,只觉得周身清寒之气不断,待到视线又开明起来时,他看着眼前的景色便顿时瞪大了双眼吃惊不已。
     过季而枯焉的藕根稀稀拉拉的扎于水中,蜿蜒在湖上廊庭桥道,砖瓦之上皆覆白雪,入眼可见的楼宇上的紫色九瓣莲旗帜都告诉他——这是云梦,是莲花坞.
    莲花坞虽是水乡,却是极少有雪的,这般的厚雪满覆也是几十年才有那么一两次.
        江澄不禁伸手去抹了一把石台上的白雪,触手寒凉,是真的的雪.
    他四下游走起来,期间还有几拨门生弟子路过向他行礼,他笑了笑却感觉身后有什么轻拍了他几下,并且听到了那柔声的呼唤“阿澄……”
    他猛的回头,果不其然看见了自家温柔如水的姐姐弯着眼眉笑得开心不已.
    “阿姐”江澄不敢相信的看着江厌离,正要伸手抓她,却又被一声呼唤叫住了,他抬头便看见金子轩两手环胸站在不远处一脸不屑“这才几日不见,江宗主看起来怎么又傻了不少”
    “你个金孔雀说什么呢……”江澄下意识的骂回去.
   “你们别一见面就吵个不休,多大的人了”江厌离以袖掩口分明是笑话这两人的孩子气模样.
    “不是我要和他吵,你也不看看他说的什么话”江澄语气里还带上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是,待会我教训他”江厌离替他拉了拉衣服皱起的地方“才一些时日不见,你瘦了不少,是最近公务太繁忙了?”
    江澄心里暖暖的,正想说什么就被她又拉起手要把他往坞里带“快走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他不想抽出被姐姐牵着的手,那是他眷恋不已的温度,但还是在那小跑中追问“阿姐,谁等急了……我们要去见谁……”
   江厌离回头又是一笑“瞧你这记性,当然是阿爹阿娘啊……还有……你的相亲……对象……阿娘说……”声音逐渐微弱不清,连江厌离的模样也渐渐被白光吞了去…… 
   他只想伸手去抓“阿姐……阿姐——”
    好不容易抓到什么,却不是记忆中那纤细的小手,而是——
     “江宗主……”入眼的便是蓝曦臣担忧的模样,而自己抓住的,自然便是他的手……慌忙甩开那手,江澄直挺挺的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又是在那镜湖之上,失落垂眸“这……不是莲花坞”
     “这是太镜墟……”蓝曦臣身后的镜花冷声回答,她一脸严肃如临大敌却又似乎又在意料之中的问道“江公子,梦可醒了”.
      回到临时住的院里
     江澄盯看着自己的手,想起那触手寒凉的雪,阿姐那温暖的手,一切都太过真实,绝非是梦.
     但镜花刚才所说的话却尤在耳边回响“太镜墟本就是非真非幻之地,所见所闻皆无常规可言,却也是极为容易束心的,贪恋虚幻真假而失去自我的话…你便离不开这里了”
     不能贪恋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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